「我的妻子失蹤了。」老先生頓一頓,才繼續說下去:「報了警,也派人搜索過,到現在兩個多月了,一點消息都沒有。」
「有照片嗎?」
老先生從西裝褸的內袋拿出一張照片,遞給靈婆。
那是他們夫妻的合照,老太太到頸的短髮亦已花白,戴著珍珠耳環和項鍊,穿著端莊大方,眼神相貎跟相中的老先生感覺相像,這就是夫妻相吧。
靈婆邊看著相中的老太太,邊說:「可以多說一些當時的情形嗎?」
「那是三月中,我跟太太出席晚宴之後,請她在大宅門外等我,我走出幾步好找的士。截到車後,回頭一看已不見了她。周圍都不見她的蹤影,我大呼她的名字亦無回應,大宅主人即與保安隊伍聯絡,卻找了一整晚都找不著。我一直都牢牢牽著她的手,就那一分鐘......」
靈婆閉上眼聽著,心裡閃過老太太的影像--找到了,原來如此......
靈婆把照片放在老先生面前,隨手拿起枱上的一塊木頭,放在照片上遮蓋著老先生的樣子。
靈婆說:「待會請你跟著我的指示做,可能你會覺得奇怪,但照著做就可以了。」
老先生輕輕的點了一下頭,反正能做的都試過了,始終未有消息,最壞的情況亦預想過了,奇怪又如何,還有甚麼不可?
「請你集中看著照片中的老太太,心裡默唸她的名字,就用平常你對她的稱呼。然後在你眼皮感到愈來愈重,愈來愈想放下的時候,請隨時閉上眼。」
隨著飄來陣陣清幽的檀香味,老先生漸漸垂下眼皮,閉上了眼。
一陣昏眩,場景一轉,竟來到了當晚失散的路口。老伴不就正站在大宅門外嗎?
「嚇得我丫,以為妳走失了呢。沒事就好!」
「我一直都在這裡呀。」
「一直在這裡嗎?」
「謝謝你帶我回來。這些天我都在回想,我們在這裡那十幾年間發生的點點滴滴。我們從新加坡搬過來不過像是昨天的事......」
「妳都記得起嗎?」
「怎麼會忘掉?你常常在客廳拉小提琴,我們在飯廳不知宴請過多少客人了,我有時陪你到下面的講堂主持典禮儀式,挽著手在校園散步的時候,每走幾步便會碰到同學們有禮地跟你打招呼......」
「現在的學生,都不認得我啦,我對他們來說只是個路人老伯。我們搬走都十三年了,現在有繼任的人在住,屋內裝潢也不全是當年我們那時的樣子了。回去吧,大家都很擔心妳呢。」
老先生緊緊的握著老太太的手,不敢自己去截車,老太太卻仍站在原地,也不走一步。
「怎麼了?還未想回去嗎?」
「你先去截車吧,有車我才過來。」
「一起去吧,我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手,要是像那晚,回頭就不見妳怎辦?」
老太太沒作聲,卻紅了眼眶。
「沒關係,我們都不走了,就在附近散散步說說話吧。」
老太太仍是不動,老先生便轉個話題。
「那晚我去截車,怎麼回頭就不見了妳?」
老太太忍住眼淚,堅強地說:「因為我的時間差不多了......我不想你看著我愈來愈衰弱,不想你看著我離去......」
「說甚麼時間差不多呢......」
「謝謝你這五十年來費心盡力愛護我。你不是說過打算乘還記得,寫個自傳嗎?想我的時候,便寫下我們......」
話未說完,老先生突然一陣暈眩,耳朵嗡嗡作響,繼而是一片漆黑死寂。
仍然只剩漆黑死寂。
好一會,老先生確定已經失去老伴的蹤影,也絲毫不聞她的聲息,才慢慢打開眼。
老先生從外衣口袋拿出手帕打開,提起眼鏡,把手帕壓在雙眼,抹去眼裡的淚水,又印了一下鼻子,才把手帕重新折疊好,放回口袋裡。
老先生抬頭望向靈婆,點了一下頭,便起身離去。
第二天,報紙上有標題謂「前校長妻伏屍大學後山」,內容大概是說已退休移居外地的前大學校長,攜妻回港參加晚宴後失散,患老人癡呆症的妻子失蹤兩個多月,昨晚於校長大宅附近的山坡發現其屍體,證實為意外失足墮下失救致死,死因無可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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